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和成年人开始使用社交媒体分享自己患有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 (ADHD)的经历。在大量数字内容中，一个常见主题是患有 ADHD 的人比其他人感受情绪更强烈。事实证明，这些强烈的感受不仅仅是 TikTok 现象。

“在过去 15 年左右的时间里，我们逐渐意识到情绪失调是 ADHD 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保罗·罗森博士 (Paul Rosen) 说道。保罗·罗森是一名临床心理学家，也是路易斯维尔大学医学院诺顿儿童行为与心理健康中心的 ADHD 研究员。ADHD 被诊断为三种亚型之一：主要为多动/冲动型、主要为注意力不集中型和混合型。研究表明，这三种亚型都存在情绪失调，但混合型患者出现情绪症状的风险似乎最大（Hirsch, O., et al., Scientific Reports , Vol. 9, No. 5639, 2019）。“并非所有 ADHD 患者都存在 [情绪] 障碍，但这种情况很常见，”罗森补充道。

人们越来越多地认识到，成人和儿童都常常伴有情绪障碍。在欧洲，欧洲精神病学协会发布的 2019 年最新共识声明将情绪失调列为成人 ADHD 的六个基本特征之一（Kooij, JJS, et al., European Psychiatry , Vol. 56, No. 1, 2019）。然而在美国，ADHD 仍然以注意力不集中、多动和冲动为主要特征。普渡大学心理学教授 Sarah Karalunas 博士表示，尽管《精神障碍诊疗和统计手册》（第五版）将情绪失调列为支持 ADHD 诊断的“相关特征”，但情绪症状仍未总是得到临床医生或研究人员的重视。她说：“人们对情绪失调的认识正在不断提高，但它仍然经常被忽视。”

然而，情绪失调会给患有 ADHD 的人带来令人不安的后果。在Covid -19 居家隔离期间，研究人员报告称，所有青少年中抑郁、焦虑、注意力不集中和叛逆症状的平均发生率有所上升。对于大多数青少年来说，在解除封锁令后，这些症状有所缓解。但患有任何亚型 ADHD 且情绪调节能力较差的青少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继续出现严重的负面心理健康症状（Breaux, R., et al., Journal of Child Psychology and Psychiatry , Vol. 62, No. 9, 2021）。

“ADHD 患者的情绪失调对生活的很多方面都有广泛影响，”南卡罗来纳大学临床社区心理学五年级博士生 Elizabeth Bodalski 表示，她研究与 ADHD 相关的情绪调节困难。她发现情绪障碍有助于解释 ADHD 成年人抑郁症状和人际关系障碍的存在，也可能导致焦虑、友谊质量差和整体功能障碍加剧（Bodalski , EA, et al., Journal of Psychopathology and Behavioral Assessment , Vol. 41, No. 1, 2019）。

根据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数据，美国近十分之一的儿童被诊断患有 ADHD。只要知道这种疾病会带来强烈的情绪挑战，就可以让那些长期与过度情绪作斗争的人松一口气。通过了解 ADHD 和情绪失调的科学原理，心理学家可以更好地支持患有这种疾病的儿童和成年人。

更大的感受

在成人中，情绪失调与其他 ADHD 症状的严重程度相关（Beheshti, A., et al., BMC Psychiatry , Vol. 20, No. 120, 2020）。但患病率估计值差异很大。对多项研究的一项分析得出结论，30% 至 70% 的 ADHD 成人和 25% 至 45% 的 ADHD 儿童有严重的情绪失调（Shaw, P., et al.,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 Vol. 171, No. 3, 2014）。甚至更多的人可能会遇到情绪障碍，但还不至于达到临床显著失调的程度。“我们始终看到大约 25% 的 ADHD 儿童有正常的情绪表达，而剩下的 75% 有某种类型的情绪失调，”Karalunas 说，他正在纵向研究中跟踪患有 ADHD 和情绪失调的儿童。

这种失调在每个人身上表现都不同。卡拉鲁纳斯的研究表明，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儿童有两种常见表现。易怒亚型的孩子愤怒、悲伤和恐惧的程度更高。而躁动亚型的孩子则表现出一种情绪冲动和过度兴奋（《心理评估》，第 31 卷，第 2 期，2019 年）。卡拉鲁纳斯说，虽然混合型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儿童比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儿童更容易陷入躁动组，这并不令人意外，但这三种亚型都面临着较高的失调风险。“易怒的孩子脾气很暴躁。他们会因为小事而心烦意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释怀，”她补充道。“躁动型孩子的兴奋会淹没他们的思维，导致他们不顾后果地采取行动。”

这些分类与罗森对 ADHD 儿童的临床观察结果相吻合。情绪冲动的儿童对积极和消极事件的反应都非常强烈。“他们的情绪会达到 11 级。这要么是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要么是他们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他说。“但通常，这些情绪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也不一定对他们的幸福产生重大影响。”易怒组的孩子似乎对小挫折的反应持续时间更长。罗森补充说，他们似乎更严重地失调，可能面临焦虑和抑郁等心理健康问题的最大风险。

情绪失调的风险似乎与 ADHD 的潜在神经生物学有关。“我们知道，患有 ADHD 的儿童的大脑网络会受到影响，这些网络可能在情绪调节中也发挥着作用，”卡拉鲁纳斯说。

然而，研究表明，这只是 ADHD 儿童情绪障碍的潜在过程之一。根据一项认知功能研究的荟萃分析，这类儿童在情绪调节控制方面确实存在缺陷。但分析显示，他们在情绪反应方面可能存在更大的弱点。与自上而下的情绪调节过程相反，情绪反应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过程，它决定了你何时对刺激产生情绪反应、反应强度以及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换句话说，患有 ADHD 的孩子确实可能比同龄人有更强烈的感受（Graziano, PA, & Garcia, A., Clinical Psychology Review , Vol. 46, No. 1, 2016）。

神经生物学可能并不是唯一起作用的因素。一些情绪障碍可能是由于 ADHD 患者生活在为神经正常大脑设计的世界中而产生的后天反应。例如，许多 ADHD 患者报告称难以接受负面反馈——这种现象有时被称为拒绝敏感性或拒绝敏感性烦躁不安。与其他类型的情绪失调相比，拒绝敏感性的研究较少，但很容易想象它是如何发展的。Rosen 指出，由于过度活跃和注意力不集中的行为，患有 ADHD 的孩子会受到父母和老师的大量负面关注。他们也更容易遭到同龄人的排斥，可能是因为他们有打断别人说话、发表冲动评论或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中等习惯。“当孩子们得到所有这些负面关注时，他们会以负面情绪作出回应，这就形成了一个反馈循环，”Rosen 说。“这些孩子对批评和糟糕的事情很敏感，因为他们受到了很多批评，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

情绪失调治疗

好消息是，这些情绪障碍是可以治愈的。许多患有 ADHD 的人服用兴奋剂药物来控制注意力不集中和多动症，尽管兴奋剂在治疗情绪症状方面的作用尚不清楚。研究发现，利他林和 Concerta 等品牌药物中使用的哌甲酯可减轻患有 ADHD 的成年人的情绪症状（Surman, CBH, et al., Journal of Attention Disorders , Vol. 26, No. 14, 2022）。研究表明，哌甲酯还可以降低 ADHD 儿童易怒、焦虑和欣快的风险。相比之下，常用处方药 Adderall 等安非他明会增加儿童情绪不稳定的风险（Pozzi, M., et al., Journal of Affective Disorders , Vol. 238, No. 4, 2018）。

然而，研究表明，ADHD 药物治疗方案并未得到患者很好的遵循。根据最近的一项研究，研究人员分析了包括美国在内的 9 个国家 120 多万名开始服用 ADHD 药物的患者的处方数据，超过一半的接受 ADHD 药物治疗的青少年、青年人和成年人在第一年内停止服药。在 5 年的随访中，只有 50% 至 60% 的儿童和 30% 至 40% 的青少年和成年人继续服药（Brikell, I., et al., The Lancet Psychiatry , Vol. 11, No. 1, 2024）。

“虽然药物治疗可能有一些好处，但肯定还有改进的空间，”Bodalski 说。“这就是行为干预可能真正有帮助的地方。”在对与情绪失调相关的因素进行审查时，她和她的同事发现患有 ADHD 的成年人更有可能使用适应不良的策略，例如抑制或避免自己的情绪，而不太倾向于使用适应性策略，例如重新评估情况（《注意力障碍杂志》，第 27 卷，第 13 期，2023 年）。Bodalski 说，这表明还有空间可以帮助人们学习更好的方法来应对自己的感受。

现有的 ADHD 行为疗法可能有益。一项非药物干预的荟萃分析表明，认知行为疗法、社交技能培训和家长培训计划可以缓解 ADHD 儿童的情绪症状（Guo, C., et al., Journal of Attention Disorders，第 26 卷，第 4 期，2022 年）。Rosen 表示，虽然这些疗法可能有帮助，但专门针对情绪失调的干预措施可能会发挥更大的作用。他开发了“管理 ADHD 儿童挫折感”干预措施来满足这一需求。治疗师主导的计划包括每周 11 次针对儿童的小组课程，以及一次针对家长的课程。

该计划首先教孩子们了解自己的感受。“患有 ADHD 的孩子通常很难识别自己的情绪。部分原因是他们的情绪可能非常强烈，以至于他们无法识别较温和的情绪。此外，他们经常回避自己的情绪，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情绪会导致不好的事情，”罗森说。在干预期间，孩子们还努力考虑后果，重新构建情况，发展健康的应对技能，并避免经常伴随强烈情绪的认知陷阱，例如责怪他人、夸大其词或假设最坏的情况。

在一项对 44 名 9 至 11 岁儿童进行的公开试验中，罗森及其同事发现，完成该计划的儿童内化行为、外化行为和情绪调节困难显著减少（《认知与行为实践》，第 26 卷，第 3 期，2019 年）。他说，他将与任何有兴趣帮助儿童和家庭应对 ADHD 挑战的临床医生分享这一干预措施。“很多孩子都觉得自己很坏。重要的是帮助他们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对抗情绪，并帮助父母学会如何帮助他们的孩子。”

与此同时，罗森表示，ADHD 仍未得到充分诊断和治疗，其情绪症状更不可能得到适当治疗。虽然人们对 ADHD 情绪失调的认识正在不断提高，但仍有许多工作要做。“许多临床医生接受过培训，当人们情绪调节困难时，他们会考虑抑郁或焦虑等并发症的诊断，而不是将其视为 ADHD 的一部分。因此，它经常被忽视，”卡拉鲁纳斯说。通过认识到 ADHD 患者面临的挑战，临床医生可以指导他们找到有效的解决方案，她补充道。“环境对这些孩子来说往往充满挑战。他们有时确实需要更加努力才能融入，但他们可以学习策略来让自己感觉更有控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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